剧本杀《苍歧》——苍山负雪，歧路有终

刘梓辰他爹

提示：本文含原创独白及大量剧透，未玩勿点。




《苍歧》此本，风声一时无两，评价也呈两极分化的态势，喜爱者赞其文笔流畅伤情悲虐不吝以天花板称之，厌恶者反感其结构老套逻辑混乱恨未以坐牢本避之。
以个人的感受来说，《苍歧》虽没有跳脱东君挟剑前期书院后期离散的整体框架，剧情封闭等问题也确实影响沉浸，但角色的情感刻画仍有可圈可点之处，并且偏重家国，不同于东君的一致对外，苍歧中各自为战更显无奈苍凉，泪点把握得恰到好处，余波未平，新一阵悲浪呼啸而来席卷而去，根本来不及寻找最优解，就像行走在玻璃天梯上，每走一步便碎一步，我们看着前面，只看前面。
因为人物抉择与我不谋而合，所以也没觉得按头，同时演绎在线再加上小传中寥寥数语会心一击——“吾独得青川之宠，安能不谋万世之福焉”，俨然大有为生民立命之志，体验成功拉满。


我（柳浅）的家国线着墨较多最为动人，师徒线次之，然后才是友情和爱情。
青川之于我，并非生来便被赋予的责任，而是双向选择的结果，是背后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，他们的耐心包容，他们的委曲求全，组成了我的软肋与铠甲，促使我迅速成长起来。
河边一别，是我率先说出前尘已尽战场相见不必容情，强敌环伺，国势危难之时，情爱之物本不应为君主所有，若我无力扭转颓势，也会与青川共灭。哪怕到了最后，我也不觉得苦，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，因为我真的尽力了，我战斗到了最后，我做到了自己曾经以为无法做到的事情，没有后悔，也没有遗憾，唯一可惜的是人事已尽而天命不归。如果有来生，我还想生于青川，那个时候青川或许已经不在了，但只要那片土地还在，那里的子民还在，青川就不会消失，没有的只是一个名字，一个国号罢了。
我可以是原野上的一株草，沐着阳光雨露肆意生长，誓要和身旁的蒲公英比高；我可以是老奶奶摘下的一朵金莲，经寻常情侣买去，放入河灯化成星辰俯瞰人间水泽；我可以是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，在街边对弈下不过就偷了人家一子，恰好被路过的某人抓个正着，他一板一眼说此举胜之不武，看上去比我还要尴尬几分，我自知理亏一边在心里怒斥呆子顺便狠狠地记上两笔，当然，那就是一个全新的故事了。
无论如何，我都会回到青川，回到这里，回到这个爱了一生，并将继续爱下去的地方。
（关于其他线的感想，都放在独白里了，有些情节是在场玩家的反馈，非剧本内容，不具有普遍性，还请知悉。）



思柔，当年河边把酒一叙，你红了眼眶说为何偏偏是我们几人非要拼个你死我活，就不能放下一切远走天涯么。
你啊，看似飒爽不羁，却一派天真赤诚，秉性重情极易自苦，如今两军对垒阵前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，更有家国大义重逾生死，让我等如何抽身。况且函州虽为中立，但乱世之中纵横捭阖一触即发，此举必不可能长久，你身负少城主之名斡旋其中难免不会受到牵连，我希望你能远离纷争继续做你的逍遥客，执意划清界限断了你的念想，索性亮空杯子，盯着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：劝君更尽一杯酒，西出阳关无故人，喝完这最后一杯，我不再需要故人，此处即是阳关。
没曾想，转眼竟是我将你逼入绝境，一并敲响了彼此诀别的厉音。
世上没有真正自由之人，此前林遣替你承担了所有的责任，你才能寄情山水游历河川，而他殒身后你不得不在一夜之间成长肩负起函州的安危，就像昔时得知青川早有反意的我，面对此生剩下的唯一一条路，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。
或许，今时今日的你能稍稍理解我一些吧。
最后一面，河灯如旧，冷风似刀，将士默然，星辰黯淡，稚语童言尽数落空，护城河被我们望成了天堑，戒尺经不住命运和人心的撕扯断裂开来，惊起悲怆的回声，肝肠寸断——要知道你还从来没有舍得打过我呢，这一记响比任何时候都痛——哪怕是目睹萧原和明穗成婚的那刻，当然，自是不及你心中绝望之万一。
思柔，我记得你所有的好，记得你帮我包扎，记得你教我习武，记得你虔诚地许愿不忘分我一半，记得你带我出逃竭力向残酷的现实争一番圆满，记得你的每一封来信，云山千叠瀚海万里，是我穿行硝烟的唯一慰藉，我从未回应，不敢放任自己重新开始渴望。
思柔，你本是我们之中最应获得幸福之人，因为你总是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，但你的幸福却是由我们联手摧毁，何其讽刺。
思柔，不要原谅，不要宽恕，不要和解，不要回头，经此一遭你若能生还，务必离开这里，走得越远越好，否则一定会被血海恶浪吞噬殆尽，算我求你了。
思柔，我最初的姐妹，最好的朋友，最后的对手，对我而言，你其实比你以为的重要得多，遗憾的是，你依然不够重要。

明穗，许久未见你一照面便恳切地解释联姻纯粹出于国事考量，非个人情感所能左右，你与萧原始终相敬如宾恪己守礼，他时常牵挂于我，情谊如旧，我可心安。
彼时我并未接腔，沉默好似霜冻的夜，你畏寒般攥紧了袖角，其实，并非我心结难解嫉恨你阴差阳错夺我平生所愿，亦非耿耿于怀贪恋名分等身外之物，而是老师的事使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。
我不是没有挣扎过——为什么必须是我？仔细想来，灵澈与你两情相悦若他来动手你们之间再无可能；天离受灵澈倚重，换他动手难保两人不会生出嫌隙，君臣失和乃国之大忌，老师不愿折其臂膀；萧原与你有婚约之名，此时背负人命耿直如他恐无颜见你；思柔生性洒脱，最是做不得此等困兽之斗，所以就只剩我了。
时至今日，我仍清晰地记得老师的每一句话，他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，他说愿公主平安喜乐武运昌隆，他说亏欠我良多，他那一跪，重若千钧，生生把我钉死在罪人的位置上，为师为父，皆是至亲，却教我如何受得。
纵使他以命布局一心求死，纵使我十指染血愧疚难安，也敌不过御座之上的一纸诏书，将他的牺牲草草揭过，为我们的命运埋下终焉的伏笔，一切就此注定。
明穗，你生来体弱，又不失傲骨，我们都因责任放弃了期许过的花好月圆，倒也算得上命运的盟友，无奈立场有别，临水照镜，谁都无法走到对方身边。就像封天内乱由我而起，破局的消息却经你亲手传递，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。
傻姑娘，你的身体经得住冰天雪地的长途跋涉么，派心腹去就是了，当然我是了解你的，认定的事情必然会做到，过去老师尚且拦不住你，现在我如何拦得住你。
明穗，抱歉，答应过带你去青川看苍空碧尘金莲浮影，如今我要食言了，那里是我回不去的望乡，也是你无法踏足的彼岸，不过，灵澈这小子怕是还要在人间蹉跎上些年月，等待的时候我可以逐一说与你听。
明穗，手炉用着暖和吗？封天的雪漂亮吗？那里的土地种得出书院里漂亮的瓜果蔬菜吗？将战火烧过去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一看。还有，萧原有没有好好照顾
……也罢，是我失言了，这话谁都能问得，独独我问不得，你本就活得辛苦听了又要分出心神来宽慰我了。
明穗，起风了，来我身边坐罢。

灵澈，你曾失望于青川起反，诘问我为何不能暂且忍耐等你荣登九五大权在握。
太子殿下，冰冻三尺，非一日之寒，天下苦沧澜久矣，哪怕我等得起，青川也等不起了。
大灾之年民生多艰，朝廷仍要求加倍纳贡，以致饿殍遍野赤地千里，你莫不是想令我相信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类自己都厌恶至极的言辞？
你要我等，等到何时？等你羽翼渐丰？等你步步为营？等上几日几月还是几年？届时我青川可还有半数活人？靖王狼子野心虎视眈眈，你虽贵为太子，有无与其分庭抗礼的资本？若不是你势单力薄人微言轻，如何会坐视心爱之人远嫁封天。
为君者不仁，何不自立为君，为帝者不尊，何不一呼称帝。我且问你，青川凭什么不能反？
太子殿下，从某个层面上看，我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，同样聪慧善断，同样杀伐果决，同样无所不用其极，唯有意之坚之绝，你是不及我的。
当日函州久攻不下，你远眺思柔的身影心生退意，下了止戈的命令，但我沉吟良久决意要战，她遥远的叹息隔着连绵烽火在心上凿了一凿：浅浅好狠的心。
是啊，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够这么狠。毕竟，你远有萧原率军合围，近有天离鼎力相助，别处还有明穗牵肠挂肚，我有什么？兵戎相见的同窗？反目成仇的故友？各自为战的心上人？倘若我顾念旧情优柔寡断做不到比你们更狠，应许早就尸骨无存了。再说此战势在必行，你眼下收兵，靖王定不会作壁上观，圣旨在手，你打还是不打？这是一步死棋，所以我不会迟疑，否则函州之今日，就是青川之来日。
灵澈，我们之间有过无数对弈，最后一场不约而同决定弃子，算不算得上心有灵犀。对我而言，世上没有什么比青川更重要，我可以舍弃朋友，舍弃爱人，舍弃自己，你或许也是这样，不断地权衡与放弃着，假如有一天你后悔了，请记得当初落子的是你，放手的也是你，路既然选了断无半途折返的道理。
对了，上次下棋你分明赢了，我心神不宁并未兑现诺言，细数我们几人的盟誓之约无论嫁娶还是结义尽付空谈，可悲可叹。
临到终了，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，棋盘或战场的输赢均是一时，如果你真的想战胜我，便要让青川上下彻底忘了我，你做得到吧，哥。

天离，那日我出面议和，沧澜突然发难欲行刺杀之事，你拼死相救我才得以逢生，刀剑无眼，哪有你这般径直伸手去抓的，万一伤到筋骨，你的好身手岂不废了，说起来算我欠你一命，但我此生所负甚多，这条命已经还给了萧原，即使想再拿出些还你，终究有心无力，你不要怪我。
常言道，两国交战不斩来使，此举背后是灵澈的默许还是靖王的授意我并不在乎，只是可惜自己的轻信将与我一道的谋士带入死境，亏我以国手自居，还看不穿这盘棋的真意，幕后之人的目的尚未达到，怎会容我等息战言和。
几人中当属你我相识最晚，交情不言深浅，你曾偷画小像藏于草人替萧原出气，也曾扬起飞絮成人之美担下司业斥责，足以看出是为兄弟赴汤蹈火之人，只是未曾想青苔渐生誓言风化后还保有这份气性，委实难能可贵。
飞鸽传书之时，我说你敢叫思柔伤心我定不饶你，如今已算不清谁伤她更深，你有云路鹏程之志，誓要封将拜相，我有绝处求生之心，不甘人为刀俎。我们都经历过修罗地狱般的时刻，然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，我是你厌恶的谋棋者，于方寸内操纵他人命运，自己亦落入盘中，你是我惋惜的困局人，在情义间受累枷锁加身，忠诚致身陷囹圄。我固然步步溅血，到底出于自己的选择，而你根本没得选。
天离，你既认定了辅佐之人，应知帝王之道向来孤绝，他想将天下握住掌中，自会物尽其用，你这枚棋，他使得当真顺手，我若输他，输的也不算冤枉。
离开苍阳之前，我孤身一人故地重游，扰人的猴子踪影杳然，思柔发上别过的月棠遍寻未果，字迹犹在，人如浮萍聚散，终究谁都没有留住，也怪你当初非要以剑代香，兵者，凶器也，圣人不得已而用之，凭此物结拜，怎会少得了腥风血雨，大多难以善终。所以我把柳浅葬在了那里，旧日之物留作坟茔，总归是个风景独特也无人打扰的地方，此后我只为青川而活。
天离，花有重开日，人无再少年，错过的无法追回，失去的无从补偿，你若想她，又等不及时间用尽，且随她去罢。

萧原，昔年思柔携酒向我们索问答案，你向来一杯就倒出言望我代为饮之，呆子，此时明穗就在身侧，你们已行过礼见证于天地，青史之上，你们的名字注定纠缠得难解难分，如此不加避嫌令她如何自处，哪怕她不介意这个。
我犹豫再三方才拿起杯子，心里暗暗道：就当是最后一次了，萧原。
那日听闻原州继青川后亦掀起反旗自立封天，我心中讶然，同时怀有隐秘的期盼，期盼重逢，期盼理解，期盼我们能有并肩战斗的一天。
不久封天与沧澜欲结秦晋之好的消息击碎了我的幻想，三国鼎立本是相互制衡以成均势，如今两方结盟，青川必会落入独木难支的境地，直到沧澜宣战封天出兵，前线苍凉的号角响彻天际，面对摇摇欲坠的危局，我以为自己会失望、会愤怒、会悲伤、会痛苦，但事到跟前心中却是万籁俱寂无风无光，我无比平静地想，这一天终于来了。
萧原，我明白你的难处，所以只是确认了你的心意，未曾强求，我也不恨灵澈，大家都有各自的身份与使命，你们放不下的，我怎会放得。
有时候，我实在撑不住了，就会想到老师，想到匕首入体的沉闷声响，想到——我连老师都能下得去手，这天地间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。
其实，由我动手或许是最糟糕的选择，老师不该过早绝了我的后念，但如果他没有那么做，可能我根本活不到今天。
萧原，过去的我差一点就被你打败了，败于对霜城的不忍与向往，但将士们的伤痕与疲惫烙铁般烫醒了我，我身负民恩领受父命，竟无回天之力以保青川长享太平之福，到了这步田地他们还在尽力维护我的尊严，不忘开解我的心绪，他们以性命相托，我怎能耽于儿女私情，自当粉身碎骨无以为报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替青川挣一个未来。
我还是踏上了那片梦土，极北之地的霜城，这次不是为了厮守，而是为了毁灭。
我自认算无遗策，唯独没有料到他乡遇故人，徐远——我的第一位老师竟是你的父亲萧明山。
年少顽劣时，他授我棋艺，敛我心性，告诉我打破规则也未尝不可，只要担得起后果。我总是没大没小地喊他老头，连哄带骗赚来一串串糖葫芦酸甜可口，技不如人哪怕设法作弊也要赢过他，当然，他是从来不会败的。
如今，他敬我棋逢对手，欣慰我青出于蓝，我确实寻到了解局之法险胜于他，内心殊无喜悦，是他的血太冷了么，溅在身上冰寒彻骨仿佛刀割凌迟，我必须承认，我比任何人更不愿看到他输。
然后，你就来了。
太学种种，譬如昨日死，海誓山盟，浮沉俱成空，你不该留恋的，眼下你已是封天之主，恰逢内乱初平人心浮动，此时不将匪首格杀当场以振士气以正军心更待何时，我没有第一时间自刎就是给你手刃仇敌的机会，但我突然想到了老师——没人比我更清楚结束重要之人的性命是什么感受，那种滋味希望你永远不要体会，所以，就不让你为难了。
萧原，切勿忘记，你是帝王，任性纵情不可自制乃是大忌，往后道阻且长，莫要让人看轻了去。之于你我，人生在世，各有各的苦楚，我不敢以此自怜，这一生与其说苦，不如说稍稍有些落寞吧。
偶尔，我会想起你曾说要把我拐回原州，目光濯濯不似玩笑，那个瞬间我甚至想沉溺其中不复醒来，但也仅仅一瞬间而已。
萧原，我是公主，是棋手，也是战士，我的每一步都是自己选的，无悔无怨。现在，我已经没有能够舍弃的东西了，最后只希望我的魂魄能指引八百死士返回故里，永眠青川。
听啊，金莲绽放的声响细碎，碧海起伏的风鸣悠长，牧人吟唱的旋律跃入天际，每一声都在呼唤我们，魂归来兮。
萧原，别哭，我要回家了。